“逢山鑿路,遇水架橋,鐵道兵前無險阻;風餐露宿,沐雨櫛風,鐵道兵前無困難!”這是共和國元帥葉劍英的題詞,也是過去鐵道兵生活的真實寫照。就在這支浩浩蕩蕩鐵道兵隊伍里還有一群群年輕的兵,鐵路延伸到哪里,哪里就有她們英姿颯爽的身影:在練兵場、在軍營、在哨卡、在機房、在醫(yī)院……這就是鐵道兵軍中為之驕傲的女兵。她們不愿著過舒適的生活,不愿做溫室的花朵,不愛紅裝愛武裝,走進綠色的軍營,剪去飄逸的秀發(fā),留起娃娃式短辮和男兵一樣在茫茫戈壁、雪域高原、林海北國、千里海疆,參加祖國鐵路建設事業(yè)。
1978年12月中旬,我踏上西去的列車,汽笛一聲長鳴,實現(xiàn)了我多年當兵的夢想。在和一群太原女兵連進行三個月新兵艱苦緊張訓練中,她們敢干吃苦,勇于爭先精神另人感動;她們生活中有笑聲,訓練之余有歌聲,軍容、軍紀、隊列、投彈、射擊、刺殺、緊急集合、樣樣都學,樣樣都練,不遜男兵,各科目訓練成績超前,成為新兵連一道亮麗的風景。
揀石頭。
當時新兵連條件簡陋,戈壁灘上幾排營房和三個籃球場大的操練場周圍鐵絲網一圍,就算是生活區(qū)和練兵場地。而練兵場地高底不平,“雞蛋”、“拳頭”大的石頭比比皆是。平常學習、軍訓時間安排緊湊,誰也沒有顧及把場地上石頭揀走,而女排里晉瑩輝、孫曉慧女兵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不怕苦,不怕累在訓練之余,用柔弱的雙手、單簿的雙肩將近乎有三個籃球場地大上的石頭一一揀到筐子抬出場外。連長、指導員知道后在全連會上表揚,宣布給倆人通令嘉獎,主席臺上當指導員把兩張嘉獎令分別發(fā)到她們手中時,臺下官兵報以長時間熱烈掌聲。沒有物質獎勵,沒有閃爍的鏡頭,僅僅一張嘉獎令,她們就感到無比高興,無尚光榮。
拉歌賽。
每當集合、看電影、舉行活動前,只要全連人員集合在一起就有一場拉歌比賽,而每一次拉歌幾乎是男兵點燃情緒,他們大聲喊到:“五排的女兵唱首歌,大家說要不要?”,“要!”男兵喊聲高昂又充滿激情。女兵排長林嵐大大方方走到隊列前頭,打起拍子指揮女排唱起《唱支山歌給黨聽》。剛唱完,男兵馬上就喊:“唱得好不好?“好!”再來一個要不要?”“要!”。女兵接著又唱一支電影劉三姐《采茶歌》,這次唱歌時女兵心里早有準備,歌聲剛落,齊聲大喊:“要不要男兵唱一首歌?“要!”唱完這首再來一首要不要?“要!”。嗨,她們可真夠絕的,第一首還沒唱就讓男兵準備第二首歌。節(jié)奏整齊的喊聲,一浪高過一浪,男兵無法拒絕,扯開大嗓門唱起了《打靶歸來》……《我是一個兵》,洪亮的歌聲在禮堂里回蕩,青春的笑容在臉上綻放。這樣的拉歌比賽熱烈又活潑,使新兵連處處充滿著青春朝氣。
出“洋相”。
深夜,正當大家在熟睡之際,突然一陣警報聲響起,對,緊急集合,大家迅速反應,急忙穿衣行動,五公里越野跑步演練開始了。這是訓練中一個重要科目,要求大家必須適應戰(zhàn)時需要,規(guī)定五分鐘內不開燈,每人穿好衣、打好背包、扛起槍、排好隊、站在營房門前指定位置。這種項目訓練平常要加倍認真,那個環(huán)節(jié)動作慢就要掉隊受批評,影響班集體榮譽。記得頭一次演練,全連人員集合在燈光球場上,只聽連長一聲 :“稍息,立正!向左——轉,向后——轉!向前三步走!”。燈光下一看,嘿嘿,有出“洋相”的,女兵里有的背包打得像“花卷”,包扎不緊,露出被角;有的像電影《英雄兒女》王芳上前線慰問演出走時背包松松垮垮、遮蓋不嚴。這時男兵里有人發(fā)出一陣陣轟笑,“笑什么,笑,你們看看自己打的背包標準、規(guī)范嗎?”連長嚴厲批評,男兵們吐吐舌頭。點評結束,隨即五公里越野跑步,男兵希望女兵當排頭兵,女兵體力弱,跑得慢,男兵在后邊就可以放慢速度“輕松一下”。而女兵們也不希望男兵當排頭兵,男兵跑得快,女兵跟不上容易掉隊。她們嘰嘰喳喳:“男兵當排頭,稱能,害得我們越野跑步一次,幾天都腿疼。”有的說:“要不,咱給連里反映反映以后跑步演練就讓我們女兵在前吧”,“別瞎說,真正戰(zhàn)斗開始你比兔子還跑得快呢”。可一聽到連長命令女排打前陣時,她們心里別提多高興。
戰(zhàn)友情。
當兵第二年夏季,一次吃東西我沒注意引拉肚子鬧得厲害,被送師部醫(yī)院治療,住在內科病房。一天夜里十二點左右天突然下起雨來,朦朧中我聽到門外有人說話:“外科現(xiàn)在沒有床位,只能暫時安排內科病房”。稍后,就見醫(yī)護人員推進一個傷員,他臉色蒼白、暈迷,好像剛剛做完手術,一整夜,醫(yī)生、護士進進出出不時查看他的病情。第二天上午九時多,這位傷員睜開了雙眼,一看周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病房床上,就掙扎起身,伸手一摸,他的左腿從膝關節(jié)下沒了,頓時兩眼發(fā)呆,瞬間又嚎啕大哭:“我的腿哪?……,腿在哪……”立刻就要下床。哭、叫聲驚動值班人員,醫(yī)生、護士急忙進來拉著戰(zhàn)士手不停地安慰:“隧道塌方你左腿傷勢嚴重,不截肢就有生命危險,我們不得不這樣做,你要振作精神,連長、營長、戰(zhàn)友們一會兒都來看你。”我看著淚流滿面,失去左腿,嘶聲大哭的戰(zhàn)友眼睛濕潤了。醫(yī)生告訴我,他叫王有順,今年十八歲,去年入伍分到隧道連,來自湖南。臨近中午開飯,病房門輕輕地推開,一位女護士推著小飯車,戴著口罩,彎彎的眉毛下,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她輕輕地走到床前叫醒王有順,開始給他喂飯,可他就是不吃,情緒極不穩(wěn)定,我急忙下床過去,邊幫扶、邊耐心安慰,午飯總算吃完,這時護士要求王有順換下內衣、內褲,王有順一聽,急忙按住被子死活不讓拉開,護士開導他:“你因工負傷,我們都是戰(zhàn)友,醫(yī)院里沒有男女之別,只有兄弟姐妹,傷員必須服從護士命令。”王有順終于被說服,護士端起退下衣褲的盆子出了門。看到眼前的一幕我感到驚愕,眼前的一切只是小說、刊物上有過描寫,而現(xiàn)在互不相識的男女,一個未婚姑娘,一個毫無血緣關系女孩,面對一個陌生男子身體是需要有多么大的勇氣。不僅如此,在一個多星期里,這位女護士不但為王有順端屎倒尿、而且多次擦洗身體。事后,我打聽到女護士名子叫趙珍蘭,大家親切叫她:“蘭蘭”,老家在太原市。真是一位美麗女兵,如同天山上的雪蓮,純美、潔麗,像一朵盛開的玉蘭、典雅高貴。時間不長,王有順轉到外科病房,我出院后就再也沒見到趙珍蘭。
1984年元月,鐵道兵脫下軍裝并入鐵道部,女兵大部分復原、轉業(yè)到地方。時過境遷,三十多年了也不知趙珍蘭家在何方,而她感人至深照顧戰(zhàn)友情景也讓我和戰(zhàn)友們難以忘懷。我們這支流動大軍,走南創(chuàng)北,踏荒原修大路,四海為家,就在2010 年4月上旬,我們單位轉戰(zhàn)到山西太行山區(qū)修建高速公路時,在與地方部門協(xié)調會后的飯局上,一位姓徐女士無意說到:“這幾天你們看沒看中央臺黃金時間播放電視連續(xù)劇《雪域天路》?情節(jié)可感人啦,我從頭看到尾。”我聽后問她:“為什么你對這部電視劇這么感興趣?”她說:“三十多年前我在西北邊陲當過鐵道兵啊!”說完臉上露出自豪的神色。我問她:“你在哪個部隊、在什么地方當兵?”她一一道來。原來我和她是同在一個部隊,還在新兵連參加過軍訓呢,話題越說越多,最后我問起她在醫(yī)院當護士的趙珍蘭現(xiàn)在哪里,在哪上班?她臉色一沉,嘆聲說道:“別提啦,趙珍蘭得了腸癌,現(xiàn)在住市醫(yī)院正在治療。”聽完此話,我頓時心里像澆了盆涼水,顧不得吃飯,連忙驅車趕到醫(yī)院,走進16號病房,看到左邊1號床上躺著一位中年婦女,面黃肌瘦,她見到我們走到床前,想挺起身子,“別,別,趕快躺下”,我說。徐女士向她介紹我,她似乎記不起來,我告訴趙珍蘭:“三十年前我在醫(yī)院內科住院時,你精心照顧截肢傷殘戰(zhàn)士王有順的事讓人感動,至今還有人談起你。”她看了看我:“是你呀,你怎么來了?”混濁雙眼分明流露出疑惑,我指指徐女士,她點了點頭,然后慢慢地又說:“那時誰還顧及那么多,照顧好傷員才是要緊的事,若換誰都會這樣做的”。說話間,她忽然想起什么,伸出右手從枕頭下取出一張報紙遞給我,我一看感到驚訝!竟然是2010年7月13日《中國鐵道建筑報》,上面醒目的大標題“世界500強:中國鐵建躍居133位”。在一旁照顧她的老伴說道:“她這個人呀愛懷舊,快要到退休年齡了倒懷念起當鐵道兵年代,這不讓孩子訂了《中國鐵道建筑報》,時常翻翻、看看;明年她讓大學畢業(yè)后的兒子去應聘中國鐵建單位”。趙珍蘭插話:“過去鐵道兵生活鍛煉了我,現(xiàn)在中國鐵建世界排名不斷上升,讓孩子去沒有錯,不過我快要離開人世了,再也看不到這一天,再也看不到這支鐵兵隊伍的輝煌……”她的一番話讓在場人潸然淚下,無不動容,醫(yī)生過來叮囑,應減少和病人說話以免影響健康。辭別趙珍蘭,返回的車上大家都一言未發(fā),心里沉悶。窗外繁花的都市、風景優(yōu)美的文化廣場……我無心領略、觀賞 。憶昔看今,一個普通女兵把青春獻給部隊,回到地方幾十年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依然對中國鐵建企業(yè)如此深情,依然對鐵兵隊伍如此眷念,讓我們活著的人怎能不敬佩,怎能不懷念。
晉瑩輝、孫曉慧、趙珍蘭等是過去鐵道兵隊伍中女兵的光輝典范,美麗的縮影。她們從城市來到部隊,從部隊回地方,雖沒驚天動地事跡,沒有豪言壯語,沒有時下明星耀眼的光環(huán),但從她們身上、從平凡的工作中、從樸素的語言中,我們分明感覺到一種精神在閃耀,一種信念在生輝。她們是一座座巍巍的大山撐起著共和國一片藍天,是一條條長長的河流滋潤著祖國遼闊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