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站口,人如流水,娃她媽肩膀上一前一后挎著兩個大包,遠遠看去,只顯得包在移動。前幾天,她在電話里幽默道,退休了,可以來工地上相互照顧一番。這不,說到就到了。
“娃他媽”是我在人前對妻子的稱呼。在陜南老家稱呼妻子有講究,年輕的時候大多稱媳婦,上了50歲以后,一般都稱娃他媽。如果再稱媳婦,外人就會譏笑你“裝嫩”。我從她肩上卸下兩個大帆布包,試了一下,足有40斤。一包土特產,一包換洗衣服。“這么遠帶那么多吃的干啥。”我嘀咕道。娃她媽只是微微一笑。
眼前流過五顏六色的坤包,還有精美時尚的手拉式行李箱,再看看娃他媽帶的兩個大帆布包,還是80年代的產品,已經褪色發白,的確有點不合時宜。娃他媽見我盯住兩個大包發愣,臉色一沉:“咋了,給你丟人了?”“不、不、不,全中國人民都看得出你是為了省兩個錢。”我急忙為自己的失態解釋。
婚后40年,娃他媽在秦石嶺后一個稱為槐坪的小山村里春播秋收,辛勤耕耘,贍養老人,撫育兒女。盡管繁重的家務在她額頭上留下歲月的印記,但她無怨無悔堅守著我倆的愛情。如今,雙方父母已經離世,女兒出嫁了,兒子工作了,原本三畝多的山坡地也退耕還林了。特別是外孫上學后,忙碌的她一下不習慣了。她風趣地說自己“退休”了,要出門好好照顧照顧我這個常年在外掙錢的人。
洗衣服,洗被褥,分發土特產,去工地上看風景。就這樣,娃他媽的探親生活開始了。長期單身生活的我,突然間不用操心洗衣、洗碗了,那種感覺真棒。可娃他媽的付出是需要回報的,她的十萬個為什么,常常讓我暈頭轉向。“為什么那種車一路奔跑,背上的鐵罐子不停轉動?”“為什么工地上一堆堆土包都用綠色網子覆蓋?”原本這些司空見慣的施工現象,她卻十分好奇,稍有空閑,就會打破砂鍋問到底,每每看到她執著的神態。我都得認真回答:“哦,那種車是混凝土輸送車,背上的鐵罐子不轉動,混凝土就會凝固在里面,給土包蓋上綠色網子是防止揚灰起塵。”我的解釋,她聽得津津有味,有時還幽默地給我豎個大拇指,夸我“見多識廣”。
一天,娃他媽“觀景”回來,一臉驚異:“這附近怎么有那么多導彈”?我放下手頭一疊資料,吃驚地望向她。她卻不由分說拽我走到窗戶前,我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只見天空下,12個銀白色的鐵桶巍然屹立,遠遠看去,那畫面與電視里面播放的導彈發射陣地無異。“那是什么導彈呀,是拌合站,你就別導彈了。”我苦笑一聲,搖搖頭。
誰知我的解釋沒有絲毫緩解娃他媽的好奇心,第二天一早她就跑到拌合站看了個究竟。這下倒好,她那“稀奇古怪”的問題就像開閘的洪水:“那么多水泥是怎么裝進幾十米高的鐵罐子內?為什么沙子、石子都要放進封閉的鐵棚子內?為什么拌合機司機要爬上空中‘房子’作業?為什么他們穿的衣服都干干凈凈的……”
娃他媽真誠的“求知”表情,讓我不忍心拒絕解答這些不是問題的問題。我清楚,她很早來過一次工地,那時工地上沒有大型混凝土輸送車,她所看到的拌合機,也是需要人工裝填水泥沙子的 “半自動”,操作這種拌合機的司機,下班回來你根本看不出他們的本來 “面目”,身上的衣服大多也是水泥色。如今,娃他媽看到現代化的拌合站,自然看不到那種“水泥漫畫”了,特別是她看到架在十幾米高處的封閉式拌合機操作室,幾分鐘就生產一大車混凝土,就覺得十分神奇。我突發奇想,如果讓娃他媽到當今鐵建所有工地看看,那她的好奇何止是十萬個為什么。我告誡自己,學習導游的耐心和熱心,大家都會開心的。
也許工地上的“風景”看膩了,娃他媽萌生了回家的念頭。前幾天,在西安工作的兒子來電話說媳婦職務提升了,娃他媽聽到這個喜訊樂得合不攏嘴,嚷嚷著要回去給兒媳婦做飯吃。我理解她的心情,知道她廚藝不錯,就問道:“憑你做幾頓好飯,兒媳婦難道就能立馬再提升幾級?”娃他媽眼一瞪,吼我不該說這些話。
不知道是什么緣故,我30歲就開始脫發,胡須卻瘋長不止,娃他媽經常抱怨,該長的不長,不該長的亂長。為此,她給我買了10多把剃須刀。最近,她一反常態,勸我把胡須留起來。問她為什么。她的目光投向家鄉的方向:“你也退休了,兒子也結婚了,到時間你抱著孫子樂,孫子揪著你的胡須玩多好。”“好是好,但我現在不能留胡須。”我的態度十分堅決。
娃他媽卻沉浸在抱孫子的幸福憧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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